(文/陈放)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的依兰县城外八月,正逢瓜果飘香的收获时节,映衬着遍地金黄的喜人景象,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现在依兰东山)
对比之下,依兰城内异常凝重的紧张气氛却与之大相径庭。周遭上班工作的人和街坊邻居都在说牡丹江发洪水了,水头(洪峰)要下来了,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机关单位人员、街道居民都被动员起来,大家起早贪黑地修江堤。随着“洪水来临”一事的不断酝酿,潜移默化地影响到了四邻八居的孩子,贪玩的孩童失去了喧闹乖巧了许多,原本车水马龙的大街眨眼间人车寥寥可数很是突兀。
这天,洪水水情正式通知终于下达。街道的居民组挨家挨户地告知:洪水来势凶猛,为确保全城人民的生命安全,城内百姓需要迅速全部转移。有单位的家庭听从单位安排,没单位的普通群众投亲靠友。情况紧急,各家马上执行,水不容情……
旧时的东北曾流传着这样一句俗语:狗咬奉天、火烧船厂、风刮卜魁、水淹三姓。说的是沈阳、吉林、齐齐哈尔和依兰这四地,经常发生的自然灾害,让人猝不及防。依兰城地处牡丹江、松花江和倭肯河的包围之中,三天两头即面临洪水的威胁。
当年依兰城面临水灾的那时那刻,身为教师的父亲是在省城学习,还是在阿城判卷子,现在我实在是记不得了,反正他肯定是不在依兰。父亲不在家,母亲便理所当然地成了全家的主心骨,黄昏时刻得知此悉后,她顿时变得坐立不安,那是危险来临之时担心全家安危的心慌意乱,从不爱出头露面的母亲连夜去找我姨商议。
我这个姨并不是母亲的亲姊妹,她是母亲的表姐。姨夫和姨家住城南朝阳村,姨夫姓张是个羊倌,住在城里人都知道他响亮的外号——张羊倌。
母亲从姨家马不停蹄地赶回自家后,便连夜舀粮食兑水发面,次日清早手忙脚乱地开始烙饼,那些烙饼整整装了半面袋子。
姨家有花轱辘大车,也有畜力,却没有会拉车的牛。因为他家的牛都是奶牛,奶牛并不会驾车,灾情来临之时,奶牛不得不拉车也是强其所能了。
姨夫兄弟三人一居过日子,姨夫是兄长,两个弟弟只管按吩咐干活。姨夫的二弟小心翼翼地牵着奶牛车来了,衣服、被褥、箱子等家什很快被装车绑牢,上车后的孩子们吵吵嚷嚷快活得了不得,如同出游。毛手毛脚的顽童只沉浸于自己的沾沾自喜,怎有时间去体会姨夫二弟赶车过程中所要经历的谨小慎微。
牛车向着东山方向行进,烈士陵园、东北油泵油嘴厂都落在了身后,故园渐渐退去……
城东倭肯河桥头有戴红袖标的人看守。大人们问询后,回说:城里人许出不许进,如果淹死一个老百姓,县长就会被免职。
过了倭肯河大桥,我们的牛车慢悠悠到了东山正东的山坡。眼尖的我,很快便寻见正集中精力搭窝棚的姨夫和他的大弟等一干人所在的位置,牛车稳稳向那里行进。赶到近前,看到步行早到的母亲和姨已经找好石头支起了吊锅,母亲正向附近的人打听哪里有水源,可供烧饭使用。
姨夫在上风头笼起篝火,一遍又一遍地往火上压青草,浓烟滚滚。姨夫张羊倌多年在野外漫山遍野地放羊,作为一个成熟的牧人,他的野外生存经验比常人要强得多。姨夫说:烟火能熏跑那些可恶的东北野外三大害——小咬、瞎蠓和蚊虫。
在野外,孩子们不断被小蛇,蜥蜴所惊扰。姨夫轻描淡写地安慰我们:别怕,这块儿无毒蛇,小马蛇子不咬人,它是怕人的。
这顿晚饭,从上山来就看到母亲和姨在张罗,盖因锅小人多火不旺的缘故,我们临时的一大家十几口人,直到很晚才算吃罢。
东山上没有电力供应,人们要面对更多的黑暗。漆黑的夜,让孩子们失去了兴奋劲,他们在母亲们的呵护下,躺在避风的窝棚里睡着了。
眠去的那一刻,洪水与他们无关,黑夜与他们也无关,周遭的一切都与其再无关联……
几年后,又是八月,又逢防洪要转移。这波折较多也更有趣,首先是随父亲单位住进依兰中学二部,据说那里的地势高比较安全。家什全都归置好后,尚未喘息一会儿,上级的紧急通知便来了——马上转移城外。我等众人乘大卡车赶往大江沿,人和车乘轮渡过江抵达江北的迎兰,然后又赶往某林场,住进林场腾空的集体宿舍。
林场为被转移此地的人们免费供应三餐,闷小米干饭,疙瘩咸菜,大家乐得个不用干活还吃喝不愁的神仙日子。众多家庭的孩子们很难凑到一起,他们在大水泡子里抓小青蛙(孩子们叫其青乖子),戓在野外抓蜻蜓,抓大马莲蝴蝶,玩得不亦乐乎,大有乐不思蜀之意。这次跑大水吃住玩都让我们像度假一般开心。
少年不知愁滋味,洪水灾害是大人的事我们管不着,简单的孩子们只要整天玩得开心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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