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清平镇迎旭门其实就是东门,始建于宋代,原来只是土城,后来清朝乾隆年间改为砖城,当时重修了砖木结构的四门和城楼。解放前东门与南西北门还遥相呼应,历经沧桑二百余年不倒,解放后文革前夕为了破四旧,将其他三座城门和城墙一拆而空,只留存了现在的东城门,即迎旭门。清平镇的交通并不发达,往西一条并不宽阔的马路通往临清县,往东则是二车道直通聊禹公路,今天管玉楼带着他的所谓团队就是从济南辗转茌平,走聊禹公路过来的。
连如江听刘磊介绍说管玉楼居然亲自带队杀往了清平镇,也不禁有些惊讶,按照上次他和管总谈好的条件,地理位置需要他亲自勘定才可以,莫非说这女子已经找到了高人?要知道一个度假村的建设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一般说起来,度假村由度假酒店或若干栋度假别墅为主体,并结合美食,健身,SPA和温泉等设施等组合而成,周围必须要有优美自然环境,退一步说也要有一望无际的农地,有果园菜圃和新鲜的空气等等条件,他原来构思的度假村就是建设在清平镇东北边的林场。
说到林场这块地方,要回朔到东汉时期,那时流经清平的黄河故道呈东北至西南走向,贯穿清平镇北部,随岁月流失,逐渐形成1.5万余亩高低不平的一片荒漠,方圆十几里都是茫茫沙丘,连绵曲折,少有人烟,也没有一条像样的路,后来人们经过不多的种植垦荒,才形成了现代林场,只是原来地处黄河冲积平原,黄河下游大冲积扇南翼。天灾人祸,经常遭受洪水灭顶之灾。十八世纪黄河改道之后此地才逐渐脱离苦海,据当地人说在林场附近经常发现一些远古之物,就是现在徐子婵他们挖掘的古墓也和林场成一字型,当然最让连如江放不下心的就是他那张藏宝图了,从地图分析,太平军余孽应该是从高唐县城出发,兵分两路,其中主力跟随李开芳南逃茌平县冯官屯,最后覆灭于此,而另一路人马则是小部队了,他们出高唐后随即转向往西,走清平镇前往临清县,潜伏于此借运河之力逃回了南京,只是他们携带的财物肯定不方便带走,于是找了一个自认为安全的地点将其掩埋,做上记号后逃匿而走,没想到居然真的溜回到了天京,只是太平军已经不复起事之初的兵强马壮,弄不好这几个好不容易逃回来的家伙也成了天京内斗的刀下之鬼,唯一就是他们留下来的藏宝图被他偶然在南京图书馆遇到,否则这些被他们搜刮的财物将永远深埋于地下了。
连如江想起上次和管玉楼因为下雪天误走清平林场,无意中救了一只貉后得到了鸡油黄的翡翠玉珠串,现在想起来很有可能这个现在妻子特别喜欢的宝物,就是出自于那个神秘宝藏。他本来打定主意这次借着给管玉楼建设度假村的名义,好好勘探一下当地地形,哪里料到这家伙居然现在就去了清平镇,一下子束手无策了,这些事情无论如何是不能告诉管玉楼或者刘磊的,甚至除了妻子王凌雪,他都不打算告诉任何人。
想到此处,连如江也有点沉不住气了,他拿着手机问道:“刘书记,管玉楼来了吗?”
“你叫我刘书记怎么这么不适应呢。还是磊哥吧。”刘磊看着正东的方向,他派了镇政府的司机,也就是那个所谓的梁主任在聊禹公路转弯的地方去引路,按照时间推算应该差不多到了,但还是没看到对方的影子。“如江,你猜现在是谁和我们这边对接这项工作,他妈的连志云,这小子没上三天班就满嘴拽洋话。昨天给我打电话,说管总要拨冗光临,我们这儿蓬荜生辉,期待着和我签下檀渊之盟。我就问他你是不是抱着汉语词典打电话,他吭哧瘪度半天才说出一个字,叔!我可不认他这个侄子,三天不见就他妈的成了有文化的人了。”
连如江听着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可是一下子想不起是谁了,于是问道:“连志云是谁?和我还是本家呢。”
刘磊愣了足有一分钟,才哈哈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清澈而响亮,周围那几个乡镇干部都转头看向镇委书记。“连志云同志,俗名小栓。你认识吗?”
连如江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他从小就小栓小栓的叫,竟然根本不知道他的大名,现在才知道侄子竟然有这么拉风的名字,他骂道:“这个臭小子,也不给我说一声。估计管玉楼用他和咱们联系也是看着他地头熟悉,不然高唐话一时半会也有点接受不了。”连如江一般都是在村里说家乡话,在聊城则是普通话为主,心目里虽然没有丝毫看不起家乡话,但在电视或者广播里看新闻采访,听老乡说高唐话总有点很土的感觉。
“你太小瞧你侄子了,他那里说高唐话,现在是高普,高唐普通话,昨天晚上不叫昨天晚上,叫昨天早晌。”他故意学着小栓的发音,连如江又笑了起来。
“如江,我有个很不好的预感,怎么觉得你这个侄子有点像是管玉楼养的小白呢。”看身边几个乡镇干部都两三成群的聊天,他有点放肆地开着连如江的玩笑。
“你滚吧,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像是一个党委书记的话吗?”连如江笑骂,“管总可不是那种人,小栓,也就是连志云同志,他更不是,要敢不守规矩,你信不信我打断他的腿。倒是磊哥,我看着你可是红鸾星动,在清平镇你可不要做出一番风流韵事。让我去给你擦屁股。”连如江眼里那自然是不揉沙子,管玉楼虽然有千般不好,但绝非淫邪之人,这点和他那天见到的刘艳完全是两个不同类型,婚前她可以挑来拣去,甚至做出某些出格的事情,但她对家庭有一种天然的责任感,况且张部长虽然好酒,但也不是糊涂之辈,更是阅人无数,社会经验老道,他既然和管玉楼成就好事,自然也是经过慎密思考。而小栓那更不用说了,就是一个孩子而已,现在只是一心一意找个媳妇儿,他的面相虽说比不上前程远大,但也福禄双全,那里是“小白”浮躁早夭的薄命之人。
刘磊脸有点发红,来清平镇后他果然有桃花运,但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承认的。他喝了一口:“如江,你哥哥我可是党的优秀干部,纪委工作是我主抓,我怎么觉得某个北京美女好像和你不清不楚呢?你去南京,她也去,你到清平,她呢就到临清,我觉得这件事情是不是该和凌雪妹妹汇报一下?”
连如江明白这小子含沙射影说的是徐子婵,于是大怒,刚要展开攻击就听到刘磊那边说了一句:“来了,来了。管总的车来了,咱们改日再聊。”然后就挂了手机。
连如江觉得自己满腹委屈却一下子没有了诉说对象,不禁有点一拳打到了空气上的感觉,难受异常,他狠狠的问候了刘磊的女性亲属一句,转身回到图书馆,继续他宋史的学习,窗外与似乎大了一些,夏风起初,吹打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连如江忽然想起妻子来,刚才打电话也没问刘磊是不是聊城也在下雨,他很想有这么一个雨天,天上乌云翻滚,而远在千里之外的爱人同样看雨打纱窗,同样有一份沉甸甸的思念。雨中闪过一道闪电,连如江条件反射的哆嗦了一下,但并没有听到应该是接踵而来的雷声,他不禁为了自己刚才片刻的惊惧自嘲的笑了。
时间已经过了中午,连如江觉得有点饿。他收拾一下准备随便到外边吃点饭再继续来看书,他看书一般都喜欢细嚼慢咽,这本五百余页的历史书才看到不到四分之一,但他好像穿越到了那个朝代,为书中人物磋叹不已,如果是在书店,他可能就买下这本书回到自己的宿舍躺着享受了。
南京图书馆附近吃饭的地方并不多,有几个小吃店因为雨天的原因竟然都没开门,他走了许久才看到一个上海锅贴店,连如江很喜欢这种有点像是北方饺子的食品,也许是饿了的缘故,进门就点了二份锅贴和一份鸭血粉丝汤,按照他原来的习惯应该再点上一份凉菜加上一瓶微温的黄酒,那才是下雨天放松的绝配,可是戒酒符明显在发挥作用,他看到陈列在吧台内侧的绍兴黄酒,居然又似闻到了腥味,他咬牙转身端了锅贴走到靠近窗口的一个餐位,既然不能喝酒那就赏雨佐酒吧。
他斜对面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者,头发已经花白,穿一件花式衬衣,戴一副金丝眼镜,文质彬彬很有点知识分子的样子,开始连如江并没有注意他,只是他问老板有没有葱蒜的时候,那个老人笑了,问他道:“你是山东人吧?”话语中居然也是北方口音。连如江报之以微笑:“您好,我是山东聊城的。”老人呵呵一笑:“我是菏泽巨野的,咱们也算是老乡。”看他面目慈祥,连如江不禁仔细端详起他来,只是看了两眼,他就“啊”了一声,这个老人好面相呀:双眼眼角微翘,鼻子高耸,竟然成了一个不可多得的元宝眼,这在三命通会中有过详细描述,这种人必得横财,而且是山穷水尽之处忽见柳暗花明的相貌,也就是说可能一生坎坷,但当走投无路的时候必然会的上天眷顾,二十四小中就有这样一个故事《埋儿孝母》:郭巨,晋代隆虑人,原本家道殷实,父死后,他把家产分作两份,给了两个弟弟,自己独取母亲供养,对母极孝。后家境逐渐贫困,妻生一子,郭巨担心,养这个孩子必然影响供养母亲,遂和妻子商议:儿子可以再有,母亲死了不能复活,不如埋掉儿子,节省些粮食供养母亲。当他们挖坑时,在地下二尺处忽见一坛黄金,上书“天赐郭巨,官不得取,民不得夺”。夫妻得到黄金,回家孝敬母亲,并得以兼养孩子。话说这个郭巨就是这种元宝眼的面相。如果此人单单是元宝眼并不稀奇,看他鼻子下的胡须处有粒黑痣,已经渐发黄色,这可是水患危及生命的兆头,运气好的话可能逃得性命,但一个不慎可能覆灭于深潭之内。
那人看连如江目不转睛盯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问道:“老乡,你是到南京出差,还是这儿人?”连如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点头致意:“老师您好,我是在南京大学学习的,您呢?”他已经看出此人应该是自小背井离乡的命运,果不其然对方说道:“我当年参军在南京军区,转业志愿兵后就没回老家,现在菏泽那边都已经没什么亲人了。”
他见连如江面前摆着上海锅贴,便笑道:“你也喜欢吃这种锅贴,我常年吃不到正宗饺子,也很喜欢吃这个。我家就在前边秦淮河旁边,距离这里七八里地呢,但有空就过来吃锅贴过过瘾。”连如江关切地问道:“老师,看您应该是从事教育工作呀,怎么回事军队转业的?”
老人很奇怪地看了连如江一眼,似乎想问他怎么看出他是一个老师,但仍然老老实实答道:“我上过军校,学的是气象专业,专业时候本来可以去气象局,但老伴在中华中学,学校也缺老师,我就去到了中华中学。”
两人聊得很是投机,连如江问道:“老乡,你住在秦淮河旁,这下大雨会不会造成什么水患呀?”
老者点的是一种虾仁锅贴,需要现包现烙,因此速度慢了一些,但他很愿意和这个老乡说话。他叹道:“那时我老伴原来的私房,去年房改还因此少给我们算住房面积呢。我们在中华中学也有一套房子,家里二小结婚就给他用了。靠近秦淮河倒不担心水患,就是旁边距离原来的天王府不远,常有人到我们那儿搜索什么太平天国宝藏,上个月有个外国人拿着金属探测器非要去我家,结果让我撵走了。”
他说道太平天国宝藏,不由连如江眉毛闪了几下。